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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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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蔣昭來,就來了。

沈灼頌也就緊張了那麽一會兒。

就把這個事情拋在腦後了。

她還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那就是回去沖奶粉再溜進楊家院子裏餵奶。

關於這樣的一個小插曲。

帶給沈灼頌最大的影響是,她不需要再嚴格地參與到勞作當中了。

當日兩輛轎車前腳從院子裏開走,後腳村長就在村口攔住她。

話語說的不那麽巧妙,也不那麽高明。

意思粗淺易懂。

沈灼頌很安靜地聽完了,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

其實從來都是這樣的。

沈灼頌從不對社會現實抱有天真的幻想。

能達到相對公平的境地已經很不錯了,絕對公平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是人,就會存在主觀的意識。

只要存在於現實生活中,就會有社會性的關系往來。

所以只要還活在這個社會上的一天,人就是有所圖謀地活著。

這種圖謀並不是什麽惡性的目的,即便只是更好地活著,也可以算作一種。

就是沈灼頌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

開辦律所以後,在面臨兩個條件相差無幾的求職者,會選擇與她更具有相同院校背景,或者是有律所內部內推名額的人,就更不用提她近乎求著招攬進來的那幾個沒什麽辦案子能力但是資源豐富的人。

她是個不好的老板嗎?

聽起來像是。

但她已經在自己的能力內做到了最好的公平。

那似乎又不是。

沈灼頌承認自己是個現實主義者。

如果要給她安一個利己主義者的標簽,她也同樣接受。

利己是什麽難以接受的詞語嗎?

她不這麽覺得。

這個世界上有不利己的人嗎?

或許吧,寥寥無幾。

所以將這個社會上的人大致分為兩派。

只要有一點社會優勢的人分為一派,和毫無社會優勢的人分為一派。

沈灼頌過去屬於後者。

現在屬於前者。

她曾是後者的時候,勤勤懇懇向上突破,現在是前者,她接受現狀,也不會產生毫無意義的“羞恥心”。

改變社會現狀嗎?

她自認當下沒那個本事。

還是先讓自己好好地活著,是最首要的事情。

她說:“我知道你的意思,村長……不過你放心,也不能讓叔叔你難做,我一直不去田裏勞作,不止知青,想必村民們也會有意見,我每日還是要去一下的。這段時間也正農忙,我幹些活兒,也能幫著大家減輕些負擔。”

“是是是。”村長忙道,“不過身體不好,還是要多休息的。”

蔣昭提著兩大包東西,沈默地跟在兩個人身後。

沈灼頌笑了笑,沒再說話。

最便利的地方也凸顯出來了。

沈灼頌能夠在亮堂的白天,去楊家院子裏看護嬰兒了。

她頭一天去院外蹲著,正準備翻墻進去,動作一滯,慢慢地將窗戶重新關起來,露出條縫隙,剛好能從窗戶望出去。

是郭翠秀。

楊萬信進了醫院,吳愛和王巧琳就留在醫院陪著了。

楊萬榮和郭翠秀兩個人趕回來還要參加隊裏的農忙記工分。

進了屋子裏的,卻不僅是郭翠秀一個人。

她的身後還有一個人。

面容看著眼熟。

沈灼頌瞇眼瞧了片刻。

是楊琴。

年輕的還在讀書的楊琴。

“媽,怎麽回事?”她伸出雙手,摁著母親的肩膀摁著她坐下,“我回來看著家裏都沒人,還以為出什麽事了,我二伯母,還有我奶奶她們兩個人呢?”

這個年代教育的特殊性體現在就業即分配。

初中畢業,不上高中,可以去讀中專。

高中畢業,也可以不去大學,去讀高中專。

畢業以後,回到當地,就會被當地政府分配。

不止是聽媽媽講。

沈灼頌自己也能夠發現。

中專畢業早早工作又早早結婚的大姨,在家裏地位斐然,對於家中的很多大事都有參與和決策權。盡管這種和當地風俗並不匹配的出嫁的女兒參與到娘家事務的行為,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她的丈夫的職位所帶來的。

“都在縣裏醫院。”

郭翠秀不知道為什麽,面上的神色帶著種焦灼的意味,幾次張口,欲言又止,又什麽都沒說。

楊琴厲聲道:“媽,你要說啥,你就說,別吞吞吐吐的,是不家裏出啥事了?是不是——”她皺皺眉頭,只能想到一個人,“是不是我二爸出啥事了?查出啥病了?醫院能治好不?”

郭翠秀的眼神躲躲閃閃,張開口,又閉住。

“媽!”楊琴加重了音調,“你想什麽呢?”

她又放緩了聲音,“你先把小妹兒給我吧,我抱著餵點東西。”

“哦哦哦好。”郭翠秀恍若大夢初醒,把懷裏的孩子交到大女兒手上。

屋裏老舊的櫥櫃被扒拉得嘩啦嘩啦響。

下層的櫃門搖搖欲墜,松散地墜在活動鐵片上。

郭翠秀站起來,出了屋子,很快又回來,提了一壺熱水,擱在炕左邊竈臺上,稍微用熱水涮了幾下碗,放著幾天不在,碗底部都沈了一層薄薄的灰。

她終於還是忍不住,“你二伯,他……”

“在縣城裏沒好好上班,跟著人哈混,讓人家找來了。”

實在是件難以啟齒的事情。

但是除了女兒,郭翠秀又確乎是再找不到一個能夠傾訴的人。

“什麽?!”楊琴覺得不可置信。

哐當一聲把碗砸回木桌,“是找來家裏鬧了嗎?村裏的人都知道了?”

長姐如母,長兄如父。

有的時候這種情況並不僅僅一定要在父母雙亡,或者是一方亡故的情況下出現的,即使是家裏並沒有任何的變故,出於一種教育的社會的熏陶,或是內心的另一種自覺的引導,作為家中的兒女,會擁有這種責任感。

不過倒並不一定是作為年長的存在。

楊琴作為這個家裏的長女,是鄉村中長姐的一個縮影。

一定程度上,她是被迫成長起來的。

在鄉村這樣的生活環境下,先天性地對女兒,尤其是家裏年齡最大的女兒,就有著承擔更多事情的要求,譬如家務,譬如一定的親戚中的往來走動。

“沒有沒有。”郭翠秀被她嚇了一跳,身子後仰,縮了縮脖子,往後退了一步,碰到炕邊,腿一彎,坐了下去,“……是找的來醫院了,在醫院裏鬧了一次,把你奶奶差點氣暈過去,你二伯母就住在招待所了。”

“你和我爸就這麽回來了?”

“…昂。”郭翠秀囁嚅道,“我跟你爸不回來,怕村裏人問上……”

楊琴再次確認,“這個事情村子裏有人知道沒有?”

想到了什麽,她換了種問法,“醫院裏那時候村裏有誰在了?誰跟著把你們送到醫院裏去的?還都在那兒留著了?”

郭翠秀回憶著,“…好像…那會兒……”

“算了算了。”楊琴再次打斷,“你從頭到尾給我講一遍,你們是咋曉得我二伯父在醫院裏的?”

“哦,那是……”

郭翠秀剛起了個頭,懷裏的楊娣忽然醒了,哭鬧起來。

楊琴抱著孩子左右輕輕地晃著,嘴裏輕輕地吹著口哨,她架起腿搭在炕上,另一只手飛快地攪著碗裏的面糊,沒擡頭,只道:“媽,你繼續說,我聽著,你從頭到尾給我講一遍。”

沈灼頌在外邊貼著墻根,蹲的腿腳發麻,索性背轉過去,貼著墻壁,席地而走,一只腿往前蹬直了,另一只腿微微屈起,手臂搭在膝蓋上,靜靜地聽著。

她承認一件事情,從一個見證者的視角,從頭到尾完整地經歷,或者說是親耳聽到目睹,曾經的只存在於她記憶當中的別人講述當中的某些事情,實在是非同尋常的奇妙的經歷。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

尤其是當你的某些行為,可能直接間接地改變了某些事情以後。

屋子裏郭翠秀慢慢地把事情講了一遍,從那天晚上等著楊萬信回家,到沈灼頌這個陌生的知青敲門把人送回院子,再到楊萬榮跑去借了村子裏的牛車,連夜帶著幾個人把楊萬信送到了最近的鄉鎮的醫院,後來又轉送去了縣裏的急診。

終於進入到了重點部分。

關於楊萬信的事情是怎麽暴露的。

“……那個…你二伯父的那個……”

郭翠秀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這個,和楊萬信有著“戀情糾葛”的女性,含含糊糊地停頓了一下,接著道,“人是在縣城的醫院上班的,正好把你二伯父往醫院裏一送進去,反正人家不曉得是咋曉得的,就抱著束花來了病房。還先沖著我喊了聲嫂子,又朝著你奶奶喊了聲媽,結果你二伯母剛好從洗手間過來,兩個人撞上了,又朝著也喊了聲嫂子。”

“人見過你和我奶奶?”

“說是看過照片,也忘了問是在哪裏看到的。”

楊琴眉宇間滿是不耐,“那除了我二伯給人看的,還從哪裏看了。”

“哦哦,那是了。然後我們幾個當時都不曉得是誰,還以為是什麽親戚,正準備問一下,人就把花往床旁邊那櫃子一放,就跑到病床跟前,把你二伯的胳膊就抱起來了……”

後邊的事情,不用講下去也大約想的出來。

無非就是鬧哄哄的吵,甚至可能打起來了。

楊琴冷笑兩聲,“男盜女娼,都不是什麽好玩意。”

話音剛落,她話頭再轉,“別傳到村子裏最好,咱們家名聲還是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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